但父亲还是在呼喊着她的名字,声音已经沙哑,但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。近20个小时过去了,突然大地又晃荡了起来。
余震再一次地袭来,压在身上的楼板更加的结实。她仿佛听见了近在咫尺的一段对话。
“余震来了,你快点走吧,这里不安全。”“要走你们走,我的女儿就在这下面。她是我的女儿,死我也要陪着她!”这是父亲的声音,她就是父亲活下去的理由和信念,泪水一下子从廖智的眼眶里涌了出来。
女儿已经离开,她似乎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。但她何尝又不是,站在废墟上的父亲的女儿,如果就这样走了,父亲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。
廖智来不及多想,她使劲浑身的力气,哭喊着外面的“父亲”。廖智再一次找到了活着的理由,为了父亲也要活下去。
整整26个小时,光芒再次照进了廖智的心里。当她看到父亲苍白的脸上挂满的泪水时,廖智知道她的人生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。救援人员在她身旁掏了一个洞,但压在腿上的水泥和钢筋实在是太多了。
廖智对救援的人点了点头,她被人从废墟中拖拽了出来,扎在腿上的钢筋撕裂了她小腿上的肌肉。
廖智想看着救援的人挖出女儿和婆婆的遗体,但她实在是太虚弱了,她被抬进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急救帐篷里。
最美的舞者
医生来到廖智的身旁对她说,由于长时间的压迫和失血过多,廖智小腿的组织已经坏死,为了防止感染只能尽快截肢。廖智沉默了一会儿,对医生点了点头。
医生说:“你知道截肢是什么吗?”廖智再一次点了点头:“不就是把腿锯掉吗?来吧。”
受制于当时的环境,医生只给廖智做了半麻。她看见了自己手术的全过程,也看到了她再也找不回来的双腿。
医生说她是个坚强的女孩,可心中到底有多苦,除了她自己,或许没有人能够明白。
从4岁到23岁,廖智有近20年的时间是在舞台上渡过的。有女儿之前,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事就是在舞台上起舞,用她的双腿舞出属于自己的世界。
对于一个舞者来说,失去了双腿就如同飞鸟失去了翅膀,鱼儿失去了大海。
地震之前,有一部名叫《一帘幽梦》的电视剧非常的火,也是廖智最喜欢的电视剧之一。
每当看到剧中的女主失去双腿的时候,廖智就在想,如果自己也遭遇了这样的处境,究竟会怎么选择。
她曾经非常肯定地说:“那就不活了,因为活着没有任何的意义。”然而,当真正经历的时候,廖智选择了面对。
手术完成之后,廖智曾陷入过短暂的迷茫当中。失去了双腿,她究竟该怎么面对未来,还能不能重返舞台。毕竟她还年轻,刚刚23岁而已。
未来,还有很远很远的路需要自己一个人走完。可此时对于她而言,就连大小便都需要别人帮忙。
如果一辈子都躺在床上,那和死人有什么区别。与其让自己和家人都活在痛苦中,不如让自己站起来。
也许很难,但至少还有希望。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是一种选择,无论选择什么,都没有对与错,只要活成自己想要的自己就是最好的。
廖智从一个简单的翻身开始做起。这曾是廖智生活中最简单的动作,每天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。但对于现在的她,似乎比完成一个难度很大的舞蹈动作都要吃力。
每一次她都不得不使劲地抓住病床上的扶手,使尽浑身的力气。每一次成功的翻身,都让她大汗淋漓。
廖智没有放弃,在一天天的努力中她做到了。没有了女儿,没有了双腿但她还有一个梦想,她憧憬着自己可以再次出现在舞台上,为台下的观众献上一支舞。
也许,没有什么比来自观众的掌声更让她鼓舞。
在重庆的医院里进行康复的时候,廖智和曾经的伙伴们聚在了一起,想着创作一支可以在轮椅上完成的舞蹈。
就在这个时候,世界小姐组委会的工作人员前来探望灾区受伤的人们,在与廖智聊天的时候,也谈到了舞蹈。
双方不谋而合,随即探讨起来了关于舞蹈的框架。最后,双方商量出来了一个方案,廖智希望能够直接在鼓面上跳舞,并以《鼓舞》为名。
《鼓舞》的表现方式和内容都基本确定了,剩下的唯一一个问题,也是只有廖智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,她的身体状况到底允不允许她完成这支舞蹈。
最初廖智并不觉的这是一个难题,她总觉的没有什么难度。
然而,当她尝试着跪在病床上保持平衡的时候,她才发现原来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她。别说跪在上了,就连跪在病床上她都做不到。
在常人看起来极其简单的一个动作,她都需要别人的协助,钻心的痛更是让她难以忍受。
上帝在关上一扇门的时候,总会在某一个角落开一扇窗。也许,闯过这个窗口需要千百般的努力,也许闯过这个窗口需要付出别人想象不到的艰辛。
但这毕竟是一个机会,一个为自己证明的机会,一个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机会。
廖智没有选择放弃,为了完成这一支舞,廖智把二次手术的时间一延再延。从跪下来就倒,到坚持一分钟,十分钟,最后到几十分钟。从病床上到鼓面上,再到跪在地板上。
每天,廖智都要坚持练习三个小时以上。
难以忍受的疼痛,化作一颗颗汗珠滴答在地板上,但廖智没有喊过一声。她的艰辛和努力看在朋友的眼中,也疼在母亲的心里。
每当排练结束,母亲总是抱起精疲力尽的廖智,把她放到病床上。实在忍不住的时候,母亲就劝廖智:“不行就放弃吧。”廖智却总是对母亲说:“没事,我还能坚持。”
在一次排练的过程中,由于廖智太过于投入,没有注意到震耳的鼓声将身旁一只鼓架上的大鼓震落了下来。
好在这一幕被身边的舞伴发现了,把她拽到了一旁,这才避免了灾难再一次降临到廖智的身上。
2008年7月14日,《鼓舞》终于迎来它的首秀。
一袭红装的廖智跪在巨大的鼓面上,敲响了阵阵的鼓声,向逝者表达着哀思,也在向活着的人诉说着希望。也许灾难会降临到这个世界上,但我们总要向死而生、砥砺前行。
廖智精彩的表演震撼了在场成千上万的观众。表演结束之后,台下响起了久经不息的掌声和喝彩声。
不少观众对着台上的廖智大喊:“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。”即便生活有太多的不幸,我们也要一起坚强地活下去。
廖智终于实现了自己再一次站在舞台上的梦想,她用舞蹈诉说着她的故事。随着媒体的不断报道,廖智的励志人生不断地发酵,她的故事被传遍大街小巷。她也准备开启,属于自己的另一段人生旅程。
收获新生的幸福
然而此时,丧女之痛的伤口还没有抚平,一纸离婚协议又摆在了廖智的面前。
廖智在21岁的时候,迎来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爱情,一个做生意的。虽然父母并不太赞成这段婚姻,但廖智还是选择嫁给了他。
就在一年多前,他们的婚姻就已经出现了裂痕。这个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,就在她刚生下女儿的时候背叛了她,走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里。
在廖智住院的时间里,这个男人也曾来看过她,但他们的话题始终绕不开已经逝去的女儿和婆婆。
廖智曾经试图挽回过这段婚姻,但对方还是在廖智最无助的时候选择了离开。就在2008年的大年三十夜里,廖智在离婚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她有些伤感,也有些无助,但还是选择了放手,给了对方想要的自由。
康复后的廖智,把更多的时间放到了公益事业上。用她柔弱的肩膀给灾区的人们送上一份希望,鼓励着一个又一个受伤的心灵。
无论是雅安地震还是玉树地震,人们总能看到廖智娇小的身躯和不太灵便的假肢。
2013年,廖智正在排练一支舞蹈,但始终找不到一副合适的假肢。后来,朋友给她推荐了一家定做假肢的公司,廖智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了。
也正是这个机缘,让她遇到了那一个真正爱她的男人。
那天,这家公司大部分的人都外出了,接待廖智的是一个叫查尔斯的外籍华人。
廖智在告知了对方自己的需求之后,查尔斯稍微思考了一下,给了廖智一个满意的答复:“没问题,会帮你做一副合适的假肢。”
这副假肢是廖智在舞台上用的,需要考虑到轻便性和耐用性。查尔斯时不时的要找到廖智沟通,做进一步的调整。
在交往的过程中两个人熟络了起来,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查尔斯小时候跟父母移民到美国,高中毕业后,拿到了常青藤名校——杜克大学的全额奖学金,学习生物医学专业。
毕业后,他考取假肢技师的执照,阴差阳错来到上海工作,同年五月就意外邂逅廖智。查尔斯渐渐地了解了廖智的过去,从最初的同情到后来的赞赏。
而在廖智的眼中,查尔斯也是一个非常细致和值得信赖的人。和查尔斯相处的日子里,她总能感受到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全感。
但在最开始,廖智只是把查尔斯当作可以说说心里话的朋友,从来不敢敞开自己的感情世界。
离婚以后,廖智把自己的感情深埋了起来。她总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,她不期待,也不向往着还会开始一段新的感情。
曾经多次有人对廖智表达过爱意,但她总是委婉地拒绝了对方。
不过,此时的她并不清楚,她的坚强和美丽早已俘获了查尔斯的心,在查尔斯的感情世界里搅起一阵波澜。
自从女儿离开之后,廖智最害怕的就是和孩子们待在一起。每当看到别的孩子依偎在母亲的怀抱里,她总是想到和女儿朝夕相处的日子。
如果女儿还在,也许她也这么高兴了。如果女儿还在,也许她也会对着母亲撒娇了,无数个也许出现在廖智的脑海当中。
这是她不愿意面对的,也是不想去面对的。如果,打不开这个心结,廖智的心里不会再住进一个男人。
时光荏苒,转眼之间,她和查尔斯已经相处了一段日子。有一天,查尔斯主动邀请廖智一起吃饭。
在吃饭的过程中,查尔斯问廖智:“如果有可能,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男生?”廖智只是笑了笑,没有说话,也没有回答。
查尔斯为廖智描绘了一幅美妙的画面,他对廖智说,她未来的另一半一定是温文尔雅,高高帅帅的,而且能够包容她过去经历过的一切,包括她放不下的女儿。
就在廖智以为查尔斯在开玩笑的时候,查尔斯从背后拿出了一束花,向廖智表达了爱意。
他对廖智说:“如果你还放不下那个孩子,那我陪你一起思念着她。如果你忘不掉,我们可以不要孩子。”
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廖智的心理防线,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爱她的。
最初,查尔斯的父母觉得儿子是感情用事。他们认为查尔斯之所以会爱上廖智,是出于他对廖智的同情。这段感情会随着时间的延续,而逐渐的被淡忘。
爱情本来就很单纯。查尔斯明白他喜欢的是廖智这个人,而不是出于她的过去。即便是父母极力反对,查尔斯还是一再表示,他只想和廖智在一起。
在查尔斯的努力之下,廖智看到了他的真心。她也确信,这个男人就是要陪她走完余生的那个人。
廖智开始尝试着给查尔斯的父母写邮件,尝试着和他们交流。期待着有一天,他们能够接受她和查尔斯的这番爱恋。
在廖智的一再邀请之下,查尔斯的父母决定来到中国,看看儿子深爱着的这个女孩。
他们看到了在舞台上挥洒着汗水,却如花朵一般绽放的廖智。查尔斯父母的心被廖智打动了,当廖智从舞台上下来的时候,他们把廖智紧紧地抱在了怀里。
就这样,廖智再次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她和查尔斯在亲友们的祝福之下,挽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。
婚后,廖智和查尔斯开设了一家义肢定做公司,专门为那些残疾人定做合适的义肢。
一开始,有些人还对他们冷言冷语,说廖智只不过是在卖弄自己的情怀,在赚伤残人士的钱而已。
对于这些流言,廖智和查尔斯总是一笑了之,他们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。因为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清楚,帮助别人重新站起来,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。
在查尔斯的呵护之下,廖智逐渐接受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。这对甜蜜的有情人又生下了一儿一女,查尔斯还主动给孩子们讲起了他们还有个姐姐的故事。
在一档综艺节目中,这幸福的一家四口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当中。
走在下雪的街道,让人看了总觉得羡慕,查尔斯还时不时地拿廖智的假肢开两句玩笑。不过,廖智也早已放下,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,脸上荡漾出幸福的笑容和爽朗的笑声。
如今,廖智平常都是和查尔斯一起打理公司里的事情,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。看着那些重新回到生活中的人,他们总觉得他们之前的付出是值得的。
参考资料
[1]《海南日报》,2013年11月21日,《最美志愿者廖智:磨难让我们更坚强》
[2]《科学之友》,2019年第12期,《最美舞者廖智:在最阴暗时刻看见阳光》
[3]《时代邮刊》,2020年第10期,《“神仙爱情”:为她装上一双隐形的翅膀》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